笔墨成处非大王 傲骨满身是君子

 ——写在石丹、衣惠春《百虎图卷》出版之时

 

虎,又谓山君、大虫、山大王,古称寅客、於菟、封使君、斑子、黄公等。中国人对于虎,可谓情有独钟,情感百态。

在诸多文学作品中,虎被当作恶兽、恶人乃至恶势力的象征,如成语“为虎作伥”,就被解释为为恶势力助长气焰。李白《蜀道难》诗句“朝避猛虎,夕避长蛇”,将虎与蛇同列为伤人恶兽之列。《水浒传》中,英雄好汉多用“打虎”来衬托其英武气概,如二十三回武松打虎,第四十二回李逵杀虎,第四十八回解珍、解宝猎虎等。

而在更多时候和更广范围内,虎是被作为权势、威武、威严、勇猛的象征。如《说文解字》中说:“虎,山兽之长也。”称虎为百兽之王。先民因虎的勇猛神异,奉之为图腾,尊之为“山神”、“圣兽”、“百兽之王”。“崇虎”、“祠虎”、“搏虎”、“德虎”、“颂虎”、“画虎”、“书虎”以及“虎文化”渗透并影响着千百年来中国人的生产和生活。虎威、虎将、虎胆、虎头虎脑......,这些词语中,“虎”是作为勇猛和富有生气的象征。就连二十世纪的人民解放军,也对英雄的部队予以“守如泰山、攻如猛虎”的嘉奖,这足以表明虎在中国人、中国文化中的正面形象和崇高地位。

中国人爱虎、崇拜虎,虎便也成为历代画家的喜爱。

当代中国虎画名家辈出,堪称全能画家的张善子(我国当代著名画家张大千的二哥),其山水、花鸟、人物无所不画、技艺非凡,但尤其好画虎、善画虎,自号为“虎痴”。他笔下的虎,形态各异,多姿多彩。国画大师刘奎岭一生画过不少虎,像《虎威图》、《云飞月暗》、《空穀生风》、《虎啸图》等,都完成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他画虎的特点是把虎安排在一个个松柏苍翠、溪水淙淙的优美环境中,而虎的悠闲安逸或卧或行,给人以亲切之感。姚少华师承著名绘画家胡爽庵等先辈,以画虎著称,尤其擅画横空腾跃的写意猛虎,作品重精神、重气韵,阳刚大气,傲骨雄威。

由此观之,画家画虎,多取其英武神俊一面。而确实,当摒弃了“恶虎伤人”这一观念后,猛虎的跃、起、卧、坐、行、俯,就无不给人们展示了一种阳刚、强健、王者至尊的大美,这和中国男人追求浩然正气、凛然不侵、刚毅威严、宠辱不惊的精神状态是如此地默契,如此地一致。因此,画虎就成为了不少画家表达精神情感的首选,成为了一些大师一生的钟爱和孜孜不倦地追求。而虎画名家,也大都是精神独立、不媚不俗、气势雄健、人品高雅的男性大师。

石丹,是一位善画虎的成名画家,却是一位至情至性的女子。

石丹原名为陈丽英,因喜欢画石头,故以石丹为艺名。石丹一直从事美术教育工作,她在长期色彩、素描的教学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她的老伴衣惠春是一位颇有名气的山水国画家,四十多年的相濡以沫,使她对中国画结下不解之缘;退休之后,她与老伴衣惠春一起壮游祖国名山大川,广交各地书画朋友,并与老伴和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的女儿衣阳一起创办了衣惠春艺术工作室,在北京专门从事中国画的创作。

石丹画虎已有近二十年的阅历。多年来,石丹为了画虎,不仅从画册、电视上收集大量有关虎的数据和作品进行认真学习、研究,还经常不断地到动物园面对面观察老虎,并进行现场写生,进而在艺术实践中不断的总结,不断的提升,不断的进步。石丹精神世界里慈祥和善中蕴含着的果敢与勇气的内在气质,正与虎的品格和精神相通,从而成为她爱虎画虎的情感根源。这些年,画虎已成为她的精神寄托与情感表达的载体。通过大量图像数据的研究和对虎的亲身观察,乃至写生,她对虎的结构、造型、习性、情感有了深入的了解,以此在总结各种表现技法中逐步形成了自己独有的笔墨程序。她画虎放而不粗,细而不腻;能工兼写,以形写神;神采自得,千姿百态;取之不惑,言情抒怀,尽得其味。

她所创作的《高情远志》、《守望家园》、《二主调心图》、《王者之风》等一幅幅神态各异的虎图、群虎图,尽显出一种精神和气质,形象生动地表达着艺术家对生命、对和谐自然的思考,和对艺术价值的追求。

20097月, 石丹、衣惠春夫妇共同合作完成了最新版的《百虎图卷》,这是石丹虎画艺术大成的杰出代表作,也是其夫妇二人山水、花鸟有机创作合成的巨幅佳作。

《百虎图卷》长32米,宽72厘米。石丹以娴熟、准确的笔墨,表现出百虎飞奔、长啸、捕食、悠闲等各种动态,及虎的各种情感和神韵。衣惠春则以博大胸怀和吞吐山河的气势,将百虎与它生存的山林、溪流浑然融合为一体。可谓夫妻合作,相得益彰,共同演义出一幅幅精美绝伦的百兽之王与大自然和谐共存共生的生动画面和一曲曲动听的华彩乐章。

翻开这卷夫妻合璧所作的巨幅《百虎图卷》,映入眼帘的既是一份奔腾、狂放、苍润、厚重的猛兽动物世界,又是一份宁静、无暇、志远、清高、充满天性的精神家园,天与物合一,动物与自然合一,画面所表达的是一种物质美和精神美的和谐。那数百只老虎:或飞跃,或呼啸;或涉水,或戏玩;或分离,或团聚;其神、其态一一展现在大自然的山林、坡石、泉水、云烟之中,虎的生气与自然的灵性有机融合,“人之情志潜移生灵,而见于丹青之上,”从而使人置身于一种“万物蓬勃,虎虎生机”的动人场景之中。

那些《百虎图卷》中的虎,神、情、态、趣各不相同,或雄怒,或奔跑,或长啸,那啸傲山林的气势,威武凶猛的身姿,响彻穹宇的呼嚎,无不撼人心魄,激人斗志;而那些或平和,或倦怠,或漫步于“天风浪浪,海山苍苍”中的虎,那些舐犊缱绻中的虎,却展示着一种种侠骨柔肠的般般温情和一种种浪漫而富有诗意的情怀。从而使人们平添了几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自然与环境的挚爱。借助于这些画面,这些原本很凶猛的动物,将大自然的春夏秋冬,人间的阴晴雨雪,人生的颇多沧桑之感,抒发得淋漓尽致。从而使她作品中的那些虎,赋有了人格的特点、精神的境界,闪烁出灵魂的奇光,以昭示广大观众和读者。

《百虎图卷》中的山、水、石、烟,虽为衣惠春后来“秉其韵而补”,却与虎的情态浑然一体,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了“虎虎生气”、“虎啸山林”、“虎跃龙盘”之势,进而平添了虎的几分威猛,也很自然地比衬出虎的万般性情。

《百虎图卷》的创作,虽然“虎图”创作与“山水”创作一前一后,但前画与后补却浑然天成,夫妇二人可谓珠联璧合,确属虎画名家与山水名家共创佳作。

石丹、衣惠春夫妻二人同属国画名家,这在当代中国绘画界确属少数,但在各自艺术成就斐然,艺术风格自成一体、炉火纯青的艺术黄金时期又联手创作大型巨幅虎卷图,就更是绝无仅有。这也使这幅巨型画卷平添了几分难得的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

《百虎图卷》集中体现了石丹的画虎艺术成就。与传统画虎相比,在石丹的笔下,画虎突破了传统的模式,可谓率性而作,随情赋形,又随形传神。但不论是她的单幅虎画,还是百虎长卷,画中之虎绝非一种姿态的反射,而是生动多变、形神兼备、内容非常之丰富的虎。观之,彷佛步入了虎的王国,每一只虎均“活”灵“活”现,每一幅图均生机盎然。无论是虎在平阳,还是虎居高山或深壑,都一样雄风猎猎,一样大气不凡,一样神态毕现,惟妙惟肖,从而洋溢着深厚的中华民族的人文魅力和独特的文化内蕴。

画虎难在传神、难在以虎喻事喻理,借虎抒情言志。石丹在运用中国传统的水墨表现大自然的虎时,不但注重表现了它的形体,确实更注重表现了它的内在心灵、神态和气质。观石丹笔下的虎,既能体味到传统中国画的神韵,又能感知强烈的现代意识和与其与生俱来的情趣和灵气。在她的笔下,雄浑与宁静,阳刚与阴柔,动物性与人性,和谐地走在了一起。

《百虎图卷》中老虎纵横驰骋的万般雄姿,融入了画家石丹对艺术之美的独到审视。她所画的虎,不是自然虎的直白临摹,也不是从画中走向画中的虎,而是从大自然走向她的心灵,从画中走向她的心灵,再从她的心灵中走向画面的虎,是她真正的心中的虎。在《百虎图卷》中,石丹将写与工有机结合起来,通过传统的中国笔墨,将虎的神态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并进入融会贯通、心神合一的大境界;而衣惠春的水与墨相得益彰,则起到了锦上添花的效果。他的后补山水之作,赋予老虎以生活的外部环境,使人进一步感受到虎的家园、虎的家庭、虎的生活。于是,两位国画名家的倾情之作,就让人在观赏《百虎图卷》之时,不知不觉地步入了一个虎的世界,不知不觉地步入到虎的生活、精神、心理乃至情感之中,也不知不觉地步入到作者的精神世界之中。在一个个生动、形象、勇猛、真挚的虎的面前,将自己的思维不知不觉地融入到对英雄、对傲骨、对侠者风范的欣赏和赞美之中,融入到对独立、对强健、对自由的向往和追求之中。而这也正是中国文人、中国传统画家几千年来孜孜不倦地追求的人格精神。由此,很多美术界的同仁、大师在欣赏石丹、衣惠春夫妇这幅《百虎图卷》时,和我一样发出了一种由衷的赞叹,他们从《百虎图卷》的虎的身上,找到了中国文人、中华文化传统的影像,找到了中华民族顽强不息、自强自立的精神寄托,寻觅到了“梅之傲骨、兰之清幽、竹之高雅、菊之坚贞”的情怀、品格和精神的感动。

“笔墨成处非大王,傲骨满身是君子”,这是衣惠春先生题石丹虎画中的一句诗。我想,这应是《百虎图卷》中虎的品格和精神的写照,也正是石丹和衣惠春夫妇人格精神的写真,是他们合作的《百虎图卷》的画内精神和画外之音。

                            席小平

                                      二〇〇九年十月于北京